《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迟子建所著,董宇辉力荐的一部长篇小说。他讲述了我国东北少数民族鄂温克人生存现状及百年沧桑的动人又苍凉的故事。
这部小说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豆瓣评分高达9.0分。
这是一本读完令人热血澎湃的书。全书分上,中,下,尾四个部分,概括了一个民族由兴到衰到光明的整个过程。用一位90岁酋长女人的自述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顽强的抗争和优美的爱情。
1.清晨----生存是活着的本能
我见过太多的便是雨和雪,他们就像额尔古纳河上两位忠诚的朋友一样与我紧紧相随。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看老了雨雪,我知道他们会在哪个日子里不期而遇,也会看看树叶和草就知道秋天快来了。如今的额尔古纳河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我每天看着太阳红着脸从山那边走出来,傍晚黄着脸慢慢的消失在山这边。好多时候身上一朵云彩也不披,纯净纯净的,好像一湖瓦蓝瓦蓝的水。炽热的阳光烤熟了大地,草无力的垂下身子贴伏在地上,艰难的期待着雨水的垂怜,河里的水被舔瘦了。我亲爱的太阳你是如何用你火热的舌头一点一点舔饮干河水的,竟然让它瘦了。瘦了,为什么是瘦而不是干,我美丽的迟子建老师你是如何想到用这词的,你汲取了怎样的文字的精髓。你的文字,秀美的笔触让我深深的折服。
在这里,干旱,冰雹,狂风,暴雪,这些自然灾害随时挑战我们的生存能力,我们学会了与他们共生存,学会了如何与他们抗争。
我们与驯鹿为友,适应着他们的生活习性,随着驯鹿的迁徙而迁徙,终年过着漂浮不定的游牧生活。我们用鹿茸和皮换来酒,米,盐巴,糖和香皂,茶等必需品。
每次我们搬迁一定要带走火种,因为只有它才能驱逐走黑暗,潮湿和野兽。没有火的日子是黑暗和寒冷的。尤其是冬天很多严寒会伸出吃人的舌头夺走生命,比如我的姐姐,比如一只熊。我们的族人有一个十分奇怪的习俗,他们崇拜熊,所以会在架着熊熊篝火吃熊肉的时候发出“呀呀呀”的声音,好让熊的灵魂知道不是我们在吃它,而是乌鸦。
你如果在空旷的草地上,水湖边或者山弯处,看见一顶或是几顶尖尖的白色的圆柱形毡房,不要惊奇那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叫它“仙人柱”。这些房屋是用两米高的落叶松杆剥了皮,砍成尖头绑在一起,另一头则均匀的散布开来深深的扎在地下,牢牢的固定住,形成一个圆圈,外面苫上遮风挡雨的帆布和毛毡做成的。冬天这里温暖又隔音,任凭狂风呼啸,我依然围着小火炉煮茶啜饮。
我的父亲是一位清瘦的高个子男人,他是出了名的打猎高手,他最喜欢逗母亲,每次看到母亲穿裙子就会大喊“:达玛拉,伊兰咬着你的裙子啦”。达玛拉是我母亲的名字,伊兰是我家猎犬的名字,听到喊声,母亲总会惊跳着跑开,父亲则在一旁得意的笑着,他的眼里是纯净的爱和开心。
那年冬天,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到处是白茫茫一片,驯鹿找到不食物,我们也连续两天两夜没有打到猎物,我们不得不向南迁徙,来到了额尔古纳河,冰封的额尔古纳河像一个宽阔的雪场,我们用冰钎凿开冰面捕鱼吃。黄昏时,我们在额尔古纳河上燃起篝火,吃烤鱼。长期野外的生存经验让我们善于寻找各种方式填饱肚子。比如野味,比如烤鱼,比如桦树叶,比如河水,比如积雪。
奥对了,你还不知道驯鹿长什么样吧,它长着马一样的头,鹿一样的角,驴一样的身躯,牛一样的蹄子,似马非马,似鹿非鹿,似驴非驴,似牛非牛,所以叫他“四不像”。它既有马头的威武,鹿角的魅力,又有驴身的健壮,还有牛蹄的强健。它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运
输工具,打猎时我们骑着它出去,回来时它驮着猎物。搬迁时它不仅要驮运实物,还要驮运老人,孩子,妇女。我们的生活与鹿为舞。
驯鹿也与我们有着深厚的感情,它懂我们的喜怒哀乐,有一次搬迁,列娜我的姐姐,骑在驯鹿身上睡着掉下去,当我们发现已经到了营地,那头驮着列娜的驯鹿耷拉着头跟在队伍最后,看上去很悲伤。我知道列娜出事了。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列娜已经冻成了硬块。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一次次长途迁徙中永远沉睡了。那个冬天,我们的营地失去了以往的笑声,呼唤声。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顽强。对于游牧的民族来说,死亡是悬在我们头顶上的一把刀,一场大雪,一次风雨,一只野兽,一次迷路,都可能让我们轻易丢掉性命。
达西的一条腿瘸了,因为那年他为了寻找三只驯鹿仔遇到了一大一小两只狼,他凶猛的与狼搏斗,三只驯鹿仔得救了,结果自己失去了一条腿。从那以后每当夜晚听到狼嗥,达西会像狼一样警觉,直愣愣的坐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外面,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恨透了狼。直到哈谢给他捉来一只鹰,他忽然看到了希望,他要把这只鹰训练成一只能与狼搏斗的鹰。从那以后,我们每天都看见达西训练鹰。鹰没有辜负达西,它开始为达西捕捉兔子,山鸡,直到它开始对着狼皮进攻。达西决定让鹰为他报仇。
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带走了大多数驯鹿的生命,我们也不得不被迫搬迁。我们的猎物越来越少,狼群却越来越多。达西对狼嗥格外愤怒,他带着鹰出去找狼报仇。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驯鹿玛鲁王嘴里叼着一只翅膀,才知道达西出事了,他和他的鹰再也没回来。尼都萨满又开始搭建墓葬。在残酷的生存环境面前,死亡总是离我们最近。我们无法消灭它,就像无法不让冬天到来一样,而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段未知的冒险。
因为瘟疫驯鹿的数量越来越少,父亲林克决定去阿巴河畔换取驯鹿。
那年夏天雨水出奇的多,常常电闪雷鸣。父亲走后天气越发阴沉,深灰的浓云聚集在一起,空气异常沉闷。“轰---隆--”一声,天上响起一声炸雷,大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劈里啪啦的雨点劈头盖脸打下了,来不及躲避的族人抱着头,缩着脖子,四处躲藏,跑的慢一点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母亲惊恐的盯着屋外,她在担心父亲。直到傍晚的时候,猎犬依兰满眼含泪的回来了,它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母亲,母亲发疯似的跑出去。父亲出事了,他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被雷击中,身子弯曲着趴在一截断裂的树桩上,头和胳膊耷拉着,像是走累了,在休息。父亲走了,母亲的笑声和爱穿的裙子也跟着父亲走了。渐渐的,母亲的头发白了,像顶了一头厚厚的雪,我和鲁尼长大了,母亲的背越来越驼了。
死亡的气息就像影子一样如影相随,一次疾病,一场疫情,一次疏忽,都有可能让我们饱受痛苦和折磨。
《理想说》里有一句话:死亡是圆心,无常是半径,无论你几岁,你都与所有生命到达死亡的距离相等。生命犹如薄冰筑起的城墙,看似坚不可摧,实则遇火则化,一推即倒。与其被恐惧与不安耗尽生命力,不如珍惜和善待所有平凡的日常。
2.正午----面对死亡唯有顽强的活着,别无选择
我像一颗历经风雨依然不倒的老树,历经着严寒,酷暑,狂风,暴雪,死亡,重生,我努力开枝散叶,把这棵老树长成一片森林。我从不曾想到人的生命力竟如此强大,一次次在死亡的边缘坚强的活着,孕育着生命。安草儿是这些枝桠里最茂盛的一枝。
我与拉吉达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去找娜杰什卡,吉兰特,娜拉迷路后的第三天。我遇到了黑熊,它放过了我,又饿又累的我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意外的发现了一座“靠老宝”,“靠老宝”是经常在外的猎人,把带不走的食物藏在一个动物上不去的树洞里。我就是正在吃“靠老宝”里的鹿肉干时被拉吉达发现了,第四天我带着拉吉达回到了营地,我们完成了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简朴的婚礼。
不久后我的弟弟鲁尼也长大了,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妮浩。尼都萨满主持了鲁尼和妮浩的婚礼。鲁尼结婚的那天晚上母亲愉快的跳舞,一直跳一直跳,自从父亲林克走后,这是她第一次穿着她最喜欢的羽毛裙子跳舞。我们都累了各自回去睡觉的时候,母亲还在跳舞,身边只有老的走不动路的伊万陪着。第二天天边刚刚出现曙光,我披衣走出去,在昨晚上跳篝火的地方看到了一动不动的母亲,身边躺着安安静静的猎犬伊万。他们都随父亲去了。
拉吉达当上了族长。日本人来到了我们的驻地,把拉吉达和其他的男人带去充军,每天带着枪受训。男人们走了,营地只剩下不会打猎的女人,孩子和两匹马。冬天快来了,我们依然没有过冬的食物,我们决定自己搬迁营地。北部森林的秋天,就像一个脸皮薄的人,只要秋风多说了他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腿就走。雪花提前来了。那晚的雪下得很大,到了第二天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大地,气温骤然下降。我们还来不及准备,寒冷已经铺天盖地来到,山林一片苍茫,河道结了厚厚的冰。
灾难又一次找上了我们。
驯鹿无法扒开厚厚的积雪寻找苔藓,他们有可能会被活活饿死。我们等了两天两夜驯鹿没有回来,雪也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男人们回来了。这样的天气他们不放心营地的女人和驯鹿。一回来就出去寻找驯鹿,拉吉达是最后一个走的,他不放心我突起的肚子。第四天的傍晚,拉吉达回来了,它一动不动的趴在马上。他是太累了,骑在马上睡着活活冻死的,等我醒来时我的肚子也空了,我过度悲伤导致早产,我那可怜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白雪茫茫的世界就急匆匆跟着父亲走了。
在自然灾难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死亡是如此的简单,我们来不及准备,来不及告别,来不及悲伤。灾难还在继续,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阻止更大的灾难发生。我们的驯鹿有三分之二被困在山背阴处冻死,饿死,活下的只有被鹿王带领着躲避在山崖下的三分之一。那个冬天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漫无边际的长夜,即便在晴朗的白天,我仍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我常常孤零零的站在寒风中等待拉吉达回来,可他再也没有让我等到过。
草绿了,花开了,燕子从南方回来了,河流上又波光荡漾了,妮浩当上了我们氏族的萨满。新萨满请教仪式举行了三天,跳神仪式也举行了三天。妮浩当上萨满的第一件事是在同一天为同一个人举行了婚礼和葬礼。那个名叫金地的年青人娶了不愿意娶的姑娘,在结婚的当天抱着一颗干枯的树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也哭着,我的泪水小部分流向脸颊,大部分流向了心里,而流向心底的则是血。
我的眼泪已哭干,我的悲伤已埋藏。我努力的回忆着那些熟悉的笑脸,温暖的胸膛,美丽的眼睛和无数寒冷的冬天,以及发生在冬天的故事。我还来不及告别那些悲伤的故事,我们又不得不搬迁营地。活着是对死亡的延续。
我把我的思念画在了岩石上。中间是三个男人组合的身形,四周分别在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画了八只驯鹿。
3.黄昏——生死是一场轮回
雨停了,西边天上飘荡着几缕橘红的晚霞。空中浮动的云,经过雨水的洗涤,已是白色的了。我们只剩一座希楞柱了,安草儿留下来陪着我,我知道黄昏来了。
我发现营地变绿了,原来安草儿在那些刚刚拆卸了希楞柱的地方,栽上了一棵棵松树。清新的空气和这突如其来的绿树,就像朝我奔来的两只温柔的小猫,它们伸出活泼而又湿润的舌头,一左一右的舔着我的脸颊,将我的困乏一扫而空。
太阳和月亮是两块圆圆的表,这辈子我已经习惯从它们脸上看时间。
日本人和苏联开炮的时候,我遇到了瓦罗加,他是在追逃兵的时候迷路走到我们营地的。当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脸上疲惫,悲伤,孤独,坚韧的神色捕获了他的心,他决定留下娶我。
我们结婚的当天伊万回来了。他只呆了两天就骑着他的枣红马走了。几年后它通过供销社的许财发给我们捎来粮食,食盐和酒,并捎话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叫我们不要牵挂他。
第二年春天伊万回来了,他说工人要进山伐木,果然,不久大批的伐木工人带着机器,工具进山砍树,说是运到城里盖楼房。山里到处是轰隆声,伐木声,电锯声,汽车声。我们经常被叫去给他们当向导。住在营地的族人开始各自搬迁,有的为了孩子上学搬走,有的为了新家搬走,留下来的只有年迈的依芙琳,坤得和哈谢。
一天就要过去了,天已黑了,我的故事也快讲完了。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比如瓦霞,比如柳莎,比如贝尔娜。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是永远不能愈合的,虽然愈合后在阴雨的日子还会感觉到痛。
月亮升起来了,不过月亮不是圆的,是半轮,它莹白如玉。它微微弯着身子,就像一只喝水的小鹿。月亮下面是通往山外的路,我满怀忧伤地看着这条路。安草儿走来,跟我一起看着那条路。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觉得它就像朝我们跑来的驯鹿;而我再看那只离我们越来越近的驯鹿时,觉得它就是掉在地上那半轮淡白的月亮。我落泪了,因为我已经分不清天上人间了。
故事是悲壮的,爱也是真诚的。无论生存还是死亡都是真实的存在,是一群坚强的游牧族人谱写的悲怆而又凄美的人生画卷。生命本就是一场轮回,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别离,都预示着全新的开始。如同慈爱的萨满妮浩她每次跳神救活一个人就会失去一个孩子,然而她依然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选择救活另一个人,尽管她知道这个人的生命是用她另一个孩子换来的。最终自己为了求雨累倒在滚滚浓烟中,她的离去拯救了万物生灵,延续了整个民族。
诗人海涅说:冬天从这里夺走的,春天都会交还给你。
万物生生不息,不断轮回更替,是无法打破的自然规律。但命运不曾辜负谁,生活永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那些离开的,失去的,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也许你失去了爱情,但你可能会收获亲情;也许你失去了工作,但你可能会收获事业;也许你失去了娇美的容貌,但你可能会收获健康;也许你失去了亲人,但或许你会收获伴侣。
所以,不要为得到狂喜,也不必为失去忧伤,付出总会有回应,美好总会被传递。只因知道了死亡的如影相随,不期而遇,方知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何其珍贵。
正如王小波说的那样:“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稻盛和夫说:把时间放在床上,成就了体重;把时间放在锻炼,成就了健康;把时间放在勤劳,成就了财富;把时间放在市场,成就了事业;把时间放在家庭,成就了亲情;把时间放在书上,成就了智慧;行动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心用在哪里,风景就在哪里,提升自控力才能掌控人生。
无论生命短暂与否,我们都应该热烈的面对他,勇敢的奔跑,热情的拥抱,无畏将来,无悔此生。《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中说: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将来是不可预知的,但是我们却可以牢牢把握住当下。同时,我们无法掌握生命的长度,却可以镂刻它的深度,拓展它的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