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
葡萄架还在，葡萄已经没人打理，要拆迁了，曙光开开门，回来再看一眼。眼泪伴随着回忆，他一下子跪到地上，他跪他的父母，他跪他的哥，跪他本不属于他的生活……
曙光家院子很大，靠东墙，有一块地，直到门口照壁。曙光他爸种的葡萄，用水泥杆搭的架子，修剪、整理的井井有条，每年收成都不错，直到吃完最后的秋葡萄。
葡萄架下用砖头砌的地，夏天都在葡萄架下，吃饭、喝茶、乘凉，那是曙光一家最美好的日子，其乐融融。
曙光的妈，是换亲换来的，家里穷，没钱娶媳妇。他爸直到三十多岁才结婚，结婚的时候一贫如洗，就两床被，还是旧的。住在四间低矮的茅草屋的两间，中间砌了一堵墙。另外两间曙光的大爷住。
曙光记事开始，他爸、他妈、还有他哥和他，每天天不亮就到村子上山的石场干活，打石头，转个辛苦钱。干上俩小时在回家，爸爸上班，妈妈去那一亩三分地忙活。弟兄俩上学。妹妹年纪小，早饭她负责，她妹妹开始做一家人饭的时候，刚刚能够够着锅台……
孩子大了，房子住不开，曙光的爸妈开始合计盖新房，村里给他家批了好几次宅基地了，就是没钱盖，被别人家把地皮弄去了。
河里发大水，冲出了好多沙子，每天天不亮曙光一家就去河里推，一小推车一小推车的弄回家，堆在房基旁边，只有他家还没有开工，那可是答应过村书记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也是最后一次村里批地皮盖房子。那一年曙光上初一。
东拼西凑加上借的钱，房子终于开工了。曙光的哥哥因为这，辍学了，找了一个工作，在车队干装卸工，拼命的加班，都是为了能住上大房子。
房子的框架盖起来了，门窗都是旧的，没有装修，就是个空壳，一家人还是搬了进去，那是他们的新家。曙光和哥哥妹妹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在院子里挑着放了，压压邪，驱驱鬼。他们说他家的房基地风水不好。
曙光的爸顶替他爷爷，在纺织厂上班，一有空就忙活农活。他说农民就要会种地，就要把庄稼理耍好，那是根，那是祖祖辈辈的魂。
刚盖起新房，哪里有钱买水果。曙光哥哥在家里打了起来，就为了一个苹果。一共两个，还算有情有义，分给了妹妹一个，那一个要平分，哥哥不干了，那是他跟二奶要的，他应该吃，自己想吃自己去要。曙光也是好久没吃过苹果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弟兄俩为了一个苹果撕打了起来，正好父亲回来了，目睹了这一幕。他没有责怪谁，眼里的泪花让他苦笑着许诺他们，肯定让他们有水果吃。
自留地里沟崖上，曙光的爸爸栽上了西瓜。山上粮食地有颗酸枣树，他嫁接了一颗枣树。门口跟邻居要了一颗无花果。家里他栽上了葡萄，打了架子……
没有一年他们吃上了爸爸栽的西瓜，无花果也接果了，葡萄又过了一年，也有了收成。日子苦点累点，他们把生活过成了诗、过成了美好，贫困也是财富。
一天家里拉回了几方木头，家里又忙活起来了。曙光的爸爸借的木匠工具，下班后，叫上村里的一个木匠，整晚整晚的干，不出一个月，家里的门窗安上了，再也不用风雨飘摇了。人家那个木匠没有要工钱，剩下的木料拿走了，邻里邻居的都讲感情，谁家不需要人帮。他们信奉好人好报，积德行善最美。
没过几年，曙光的爸突然被单位开除了，他家的木头原来是他爸爸从单位倒腾出来的。他爸有些想不开，明明是单位领导答应他的便宜处理给他，从他工资扣钱的，象征性交点，也算对他的照顾，新领导不认帐。曙光的爸爸没有再解释，老实人，也不会处理关系，只有自认倒霉。回家后大病了一场，好了以后言语更少了，学会喝酒了，有点酗酒的意思。除了精心打理他的葡萄意外，家里农活几乎都是曙光和他妈妈的事。曙光的哥哥也离开了家，受不了爸爸，到外地打工了。
曙光的爸爸喝酒越来越厉害了，手抖得很，一喝就醉。只要不在家喝，基本都是曙光去找他，要么躺在草丛里，要么躺在大街上……谁劝都没用，脾气越来越大。
一天葡萄架上拴了一条绳子，不知道为啥。家里人都没在意，一直挂了好几天。
一天中午，曙光的爸爸自己一个人在家，妈妈做好饭出去忙活了。那天他爸让他妈做点好吃的，他妈也没在意，可能还就没吃肉了，特意给他做了一个红烧肉，还把仅有的一个咸鲅鱼给他清蒸了。那是他爸的最后一顿饭，那一天喝完酒后他爸自杀了，屌死在葡萄架上，那一年的葡萄他还没吃。生活的艰辛没有压倒曙光的爸爸，他觉得他是冤枉的……
曙光的哥哥回来了，钱也没赚到，媳妇也没着落。他也无所事事，整天游荡，他也开始酗酒了，和他爸一样。酒精的麻木，暂时成全了他们的希望和寄托。
又一个葡萄收获的季节，他也在葡萄树下试了试，套了根绳子，没抢救过来……葡萄没有了搭理，收获的不多，也没有以前甜了。
曙光的妈妈不得不信她家的风水了，开始找人看。找了个大仙，在家里好一个折腾，给了大仙好多钱。
第二天按照大仙的意思，把厕所门改了朝向，那个照壁也推了……
曙光的妹妹在超市找了个活，每天要上夜班，八点多才下班，每次都要独自一人回家，经过那条黑暗的小路。每次回家她都跟她妈妈说有个人跟着她，她都能看见黄鼠狼。
没过几天曙光的妹妹胡言乱语了，班也上不了了。她妈又找了大仙，好一顿折腾，还是没好。过了几天，医院，说是受了刺激抑郁了。
曙光和妈妈那一晚，聊了很久，他们流失没有眼泪，他们相信日子会好起来，他答应妈妈他会照顾好他妹妹，让她老人家放心，安享晚年。
城市化进程谁也无可阻挡，没有了地，曙光的妈妈真的轻松了很多，也有了退休金。平日就是给他看看孩子，买卖菜，照顾一下时好时坏的女儿，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曙光怀念种地得日子，把葡萄树搭理的更好了，葡萄也越接越多，他换了新品种，更甜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人生不在于选择在于相信，相信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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